来源: 最后更新:23-04-14 10:01:45
(原标题:当地回应村庄耗资近百万建围栏)
村内硬化路没修,入户路灯没安装,却耗资93万修建铁艺围栏;偏远乡镇过半村庄花费数十万修建奢华门(牌)楼;村庄耗资200万修建村内景观项目……近年来,青海、陕西部分地方以“美丽乡村”为名,耗费财政资金大搞“面子工程”。对此,青海、陕西两省农业农村厅回应:已提出整改措施,权威规范性文件正在酝酿中。
详细报道
村道泥泞却耗资近百万建围栏 部分乡村热衷建景观项目需警惕
央广网北京4月12日消息(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乡村建设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但一些地方在乡村建设过程中出现片面“景观化”倾向。去年9月底,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国家乡村振兴局综合司联合发出通知,要求各地逐县逐乡逐村摸排“门墙亭廊栏”等景观建筑,避免基层景观建设脱离实际、效仿攀比、劳民伤财。
陕西泾阳县王桥镇木梳湾村门楼(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陕西泾阳县西苗村门口立起的村标,村标后面是绵延数十米表现农耕文明的人像雕塑(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日前,中国之声记者深入多地调查发现,近年来,部分地方以“美丽乡村”为名,耗费财政资金大搞“面子工程”,甚至竞相攀比:人口稀少的村庄集体收入微薄,却耗资近百万元建景观栏,而村里仍有道路泥泞不堪;偏远乡镇过半村庄建奢华门(牌)楼,造价数十万元。
还有一些乡村并未将有限财政资金用于富民增收上,而是建奢华亭廊、修景观墙……专家呼吁,应警惕乡村振兴片面“景观化”倾向,把提经济、补短板、惠民生作为乡村建设的重点。
陕西泾阳县西苗村一角,村里的景观项目共耗费200万元财政资金(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青海共和县恰卜恰镇加隆台村一角,崭新的栏杆和泥泞不堪的道路形成鲜明对比(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县台子乡塘巴村,2700多口人,村集体经济薄弱。但其修起的门(牌)楼却远近闻名。记者在村口看到,一座大理石材质的门(牌)楼竖在路边,门柱两侧立有石狮,门楣上雕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气派十足。塘巴村村民们对此很不以为然,说这就是个“面子工程”。村民说:“面子工程呗,没啥用!可能县里给的,村里整不动,太贵了!石材是内地拉来的,我们这里没有。”
村民们表示,村里缺乏致富增收的门路,应把钱多用到民生保障、基础设施和致富增收上,耗资23万元修门楼“太过了”。而村里主干道的地下涵洞,一下雨就会积水严重影响出行。村民说:“夏天这条路一下雨基本上全是水,根本没法走。一下暴雨,这里直接漏水,给村里也反映过,不起啥作用。”
青海互助县北庄村的彩门,财政投入15万元(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青海互助县卡子村的门楼(彩门)(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塘巴村是青海省相关部门的帮扶点,记者在村委会采访时,驻村干部介绍,门(牌)楼是2017年上面派驻的工作队帮助修起来的。驻村干部说:“当年也是申请的省级资金,2015年到2018年还给修建了两个广场。”
记者实地采访,查阅相关台账发现,互助县有不少乡镇都存在使用财政资金修建门(牌)楼的现象,大多为近五年修建。如:五十镇班彦村耗费45万元财政资金建起一座门(牌)楼;东沟乡动用财政资金63万元给三个村庄建起了门(牌)楼。
记者还采访了青海省海东市循化县、化隆县、民和县等地多个村庄,建门(牌)楼现象在当地较为普遍。如循化县清水乡过半村庄都修建了门(牌)楼,其中2017年建起的大庄移民新村的门(牌)楼耗资40万元,而就在这前一年,大庄老村刚刚耗资53万元修了一座门(牌)楼。
青海互助县台子乡塘巴村耗资23万元修起的门(牌)楼(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青海化隆县隆康二村户户门前修起的景观墙建于2022年,耗费财政资金28万元(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记者掌握的相关文件显示,循化县近年来共修建(门)牌楼42座。一位修门(牌)楼的师傅说,门(牌)楼在当地称为“彩门”,一般造价30万元-40万元,这并不是当地传统民俗,是近些年才有的攀比风气。
师傅表示:“油画就费劲的很。包括油画在40万元左右,30万元-40万元这么高。上面写上村的名字,好像感觉现在农民有钱啦。基本上上面包一些,村上有钱就村上掏着。”
记者又来到青海省海南州共和县恰卜恰镇加隆台村采访,了解到这个村只有100多户500多口人,却于2019年耗费93万元财政资金修了9公里的铁艺围栏,而村里部分路段的硬化路却拖来拖去,到现在还没修完。村干部说,村里一直想成立合作社搞种植,但苦于没有资金,至今也没啥产业能带领村民致富。
青海循化县财政资金投入25万元(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青海循化县清水乡马尔坡移民新村的门楼耗费40万元财政资金(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村干部说:“还需要修14公里多的硬化路,村里的入户路灯还没有。就是靠庄稼靠种地,旱地主要就是靠天吃饭。上次讨论过我们的意见搞一个种植合作社,主要困难就是没有资金,困难比较大。”
记者在现场看到,坑洼不平的道路两侧筑起崭新亮丽的铁艺围栏,成为这一高原村庄极不协调的反差。相关台账显示,与加隆台村临近的上梅村,耗资102.6万元修了12公里的铁艺围栏;相近的东巴村,耗资95万元修了11公里的铁艺围栏。据当地乡镇干部介绍,恰卜恰镇15个村都建了铁艺围栏。他说,目前类似项目已不再审批。
乡镇干部说:“省上也没有明确要求,不能搞这些不能搞那些。后面审计署来审计的时候,他们就提出有形象工程的嫌疑,以后咱们全部叫停了,不让搞了。”
青海循化县清水乡孟达大庄移民新村门楼耗费财政资金40万元(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记者采访中,多位乡镇干部表示,上级名目繁多的项目资金多为分部门下拨,落在基层时缺乏因地制宜,统筹规划,特别是有些项目资金发挥的经济效益有限,产业带动不明显,而如果用在“涂脂抹粉”的景观项目上,则比较明显,比投到产业上更能看到政绩。
记者还采访了陕西咸阳市泾阳县、西安市等地部分村庄,建村标、亭廊、雕塑,修门(牌)楼、景观墙等现象,也在当地不同程度存在。如泾阳县兴隆镇西苗村,478户,1945人,是县财政局的对口帮扶村。记者在西苗村实地采访,看到村主干道两侧,有低矮的景观墙,户户院墙作画,还修了大理石材的乘凉亭、木质长廊。泾阳县财政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村里的这些景观建设,资金来源为第六批陕西省美丽乡村建设项目资金,共计200万元,并不是每个村都有。但他也承认,村里还不富裕,老百姓主要靠外出务工。
泾阳县财政局相关负责人说:“主要是包括村子里边的亮化、绿化,各户门前的小景观,整个村子美化提升改造。村集体经济收入一年也就是十几万块吧。”
村子看起来是漂亮了,但部分村民认为,这些景观项目只是“面子工程”,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实惠。西苗村村民说,村里的景观墙大约建于2019年,现在每年都要维修,还得花钱。
村民:政府给了200万元只能干这些活。反正这村上主要就是这条街道,2019年政府给了200万元弄的,其他的街道都不行。
村民:花不少钱,这到底是好看了。建个新村委会,(但)没有项目!开发项目没有!村里平时没什么人。
当地村民认为,财政资金应花在刀刃上,要多用在带动群众致富的产业项目上,多用在改善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上,而不应在景观项目上投入过多。
采访中,有乡镇干部向记者坦言,目前有些投向农村的项目资金发挥的效益有限,产业带动不明显,效果如何一时很难评估。而如果用在“涂脂抹粉”的景观项目上,则比较明显,比投到产业上更能看到政绩。
还需警惕的是,有些景观项目资金使用招投标程序不规范,缺乏层层把关的过程,相关档案随着基层换届也缺失严重。
陕西泾阳县西苗村多户人家外墙壁上粉饰了风景画(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陕西泾阳县西苗村家家户户门前修起的景观墙(总台中国之声记者管昕 摄)
浙江省乡村振兴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刘丰春常年参与全国各地乡村振兴项目,他观察发现,类似“重面子轻里子”的现象相对集中的地方,大多财政压力较大,村集体经济薄弱。刘丰春表示:“确实有这种现象,把很多的资金弄在面子上,弄个牌坊,弄个门楼,种些花草,修些桥等等,比较突出。但是因为省里面当时下的(文件),比如说你要打造乡村振兴的示范点,省里面有了这个文件之后,县里做面子工程做得比较多。”
多位受访专家表示,一些地方热衷搞景观化的“面子工程”,是因为实实在在的产业项目短期内难有起色、难出政绩。
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与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刘合光说:“有的村短期内没有别的启动项目,也不掌握发展产业的经验,做这种建个楼、建个门、建个廊、建个亭,简单好上手,而且有这么一个标志,好像显得他们做这方面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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